功与罪

作者今年（2023年）99岁。90年前，作者的幼儿和小学阶段多半是在四川成渝两地度过的。那時正是四川軍閥混战的年代。
川軍的前身是清末訓練的新兵。民国時期，先後拥現出刘湘、刘文輝、熊克武、杨森等势力较大的軍阀。他们在各自的势力範圍內，种鴉片，販鴉片。超越時日地抽捐征稅，盘剝百姓。民国二十多年已征稅到民国四十多年。在这同時，他们又扩軍备战，强夺地盘，互相混战數十年，把四川和西康兩省的老百姓打得民穷财尽流离失所。那時，川軍给人们的印像是專门打內战的大煙兵。老百姓輕篾地称他们為兵痞、兵油子或丘八。
他们瘦骨嶙峋，滿身虱子，一年四季只能足踏草鞋。軍上衣肮脏襤褸，軍下装破旧得常露出屁股洞。洞字与灯字音相近，人們就称川軍每人都有两盏燈，一是屁股灯，一是大煙灯。他们每人肩背破長槍，腰纏短煙槍，所以又称他们每人都有两杆槍。久而久之，两盏灯和两枝槍就成為川軍的代名詞了。据称，他们在战场上必先抽足煙癮，才有劲爬出战壕冲锋陷陣。武器装备落后，軍事素貭低劣，他们当然就被称為"最糟的軍队"。
他们生來就是大煙兵就是兵痞吗？当然不是！他们或是被抓來的壯丁，或是被軍阀们盘剝得穷途潦倒无法生活的赤贫汉子，不得不來吃粮当兵。一旦当了兵，就成了軍阀们內战的工具，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犧牲品。如果这些赤貧汉子忍受不了这种奴隸生活而逃亡，逃兵被逮回照例要被处死。处死時不用槍斃，因為当時子彈少而贵，而是把逃兵拉到馬路上用扁担斫死。我小時常在半夜被附近馬路上的惨叫求饒声惊醒，心里难受得久久不能入睡。
就是这样的川軍在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时立即出兵30万赶赴前綫。隨後八年间补充 到各战区的川軍将士多达260万人，向全国提供了百分之20的兵员。他们東穿巫峡北出劍门，足跡遍佈13省市，参加了28个大型会战，包括淞护会战、台儿莊会战和武汉会战。守护了五分之一的国土。正面战场每五名抗日官兵中就有一名是川軍 。在四川省的人口中每17人中就有一人上了前綫。当時就有无川不成軍的說法。
川軍不仅参战人員之多，全国第一 ，而且犧牲人數达到四十六万六千余人，也是全国之首。他們人人奋勇当先 ，視死如归。其忠勇报国之心可以撼天地泣鬼神。国民革命軍第36集团軍总司令李家鈺出川抗日時曾写下一首詩，"男儿仗剑出四川，不滅倭寇誓不还。埋骨何須桑梓地，人间到处是青山。"最终，他用自己的生命踐行了自己的錚錚誓言。在淞沪战中，川軍6000人战死了5400人，只剰下600人仍坚守陣地。师長解固基以身殉国。南京会战，第154师坚守广德，师長饒国华战敗自杀。台儿莊战役，师長王銘章殉聀，全师官兵与日軍奋勇死战，无一俘虜。此等英勇事蹟千千万万，"最糟的軍队"却成為最敢打硬仗，犧牲最惨烈的英勇之师！他們的鮮血浇灌着祖国万里江山，让江山更滋潤！他们的骨灰撒遍了神州的土地，让土地更肥沃！可是我们这些後代，这些在祖国土地上过着幸福生活的後代，这些掌了大小权力的後代，还記得他們嗎？他们在世時曾善待过他们夲人嗎？他们去世後曾撫恤过他们孤苦伶订的子孫嗎？国家政权的更替难道能够不顧民族的存亡斗争，否认千千万万抗日英雄的丰功偉蹟？是非功过应由人民的意見來决定，还是由某个人或某集团的价值來决定？就让历史來最後裁決吧！